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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旦出声,打断袁方的思绪,“大人,草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。”
“且说说看。”
“这两口子怕是入了什么邪教。”
袁方揪着唇上一根胡子,命案毫无头绪,跳出个邪教?
“好端端一个自缢,一个活生生冻死在冰天雪地里,正常人没人能干得出来吧?”马旦有理有据,“贫道当初游走四海,所见不同风土人情,尤其某些偏僻山野,民智未开,很容易叫心怀叵测的人煽动。”
袁方站在门口,身体偏向里侧,“也有此等匪夷所思之事?”
“比这严重多了!”
袁方做出侧目恭听的样子来。
马旦道:“有人众目睽睽用刀剖开自己肚子,说梦见佛祖托梦,将佛子放在他肚子里,一旦佛子脱身成功,孕育佛子者也可跟着升天。”
“这……肚子里真有孩子?”
“哪儿啊,那是个男人,怎么孕育子嗣?”
袁方:“……”
马旦还没说完,“另外一家,有个老头,还是村里的族长,活了八十多岁开始信教,某天带着家里老小十几口人自焚。”
别说袁方,云起和陆安然之外的其他人都听得聚精会神,想象那个场面,同时抖了一下。
“我和几个年轻人去阻止,老头直接要死要活,说我们断了他们全家上仙桥的路。”
袁方皱眉道:“什么仙桥?”
“原来老头儿不知怎么幻想出来仙人指路,说他修行虔诚感动上天,某年某月某时某刻,在他家门前架一座仙桥,只要走过仙桥,就能成仙。”
袁方:“……他看到仙桥了?为何不直接走,还要自焚?”
“上仙桥前,需得脱去凡身,只有干净的魂魄才能踏虚空。”
袁方想了想,比起来,似乎眼前这样,也并不是特别不可思议了?
马旦道:“仵作都说没有他杀痕迹,只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。”
这回袁方沉默许久没说话,反而把眼睛转向陆安然和云起那边,突然又想到前两次结案后又被推翻的场面,不知怎么总觉得脸疼。
“你们再仔细搜查一下现场,”袁方指着京兆府的衙役,“你们几个去问街坊邻居,还有马家有多少亲戚,平常与谁来往,越详细越好,另外,尽快找到马家的孩子。”
众人领命分工行事,袁方愁眉不展,压着声音对云起道:“如果真是邪教,那才坏!”
云起稍转心思,啧啧道:“若王都城暗中藏有邪教,你袁大人首当其冲要被皇上问责啊。”
袁方现在反而不希望是自尽,能找出点他杀的痕迹才好。
大概是袁方祈愿灵验,京兆府总捕头杨力攀着树大声道:“大人,这里有轻微痕迹,像是绳索摩擦导致。”
另一边,衙役发现悬挂八卦镜的门楣留了点白色痕迹,和地上作画的青石粉末恰好对上;之后还找到了马家准备送人的年节礼物。
总总迹象显示,马家夫妇不像是准备寻死的样子。
“剖尸再验。”袁方掷地有声道:“本官不信,凶手作案,真能天衣无缝。”
还不等离开马家,衙役匆匆跑过来,“大人,南三街发现了一具幼童尸体。”
袁方一个激灵,下意识想到马家失踪的孩子,袖摆一扬,“赶紧去。”
云起和陆安然对视一眼,一起跟了过去。
南三街就在马头巷的前面不远,隔了三四排房子。
因为在外边叫人发现,他们过去的时候,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。衙役呵斥一声,看到官府来人,大家同时让开中间一条路。
昨夜雪大,这条街积攒到人脚脖子的位置,又因为南三街在屋舍后面,白日里也叫房屋挡住了大半的太阳光,故而巷子里的雪没融化多少。
“要不是一只脚露出来,我真的发现不了。”大婶心有余悸,她跟衙役的人说道:“太可怜了,估计是个小乞丐,我都没敢动。”
雪几乎把整个人都埋进去了,只有一只左脚的脚尖露在外头,可能还是今日白天太阳出来晒化了一部分,所以一早上时间过去都无人发现。
衙役出手,很快把这一块清理出来,小孩蜷缩成一团,掰过来看正脸,约莫七八岁年纪,脸庞早已僵了,嘴角凝固一丝笑容。
在场一时无人说话,有惊奇于孩子的死状,也有惋惜小小生命的逝去,还有想到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孩子,眼中饱含泪水。
人群里有人认出孩子身份,惊呼:“这不是马浩家南南吗?”
袁方豁然转首,凶着脸问:“你认清楚了?”
那人叫袁方猛不丁喝问,猝不及防有些发慌,愣愣点头:“草民没认错,这孩子经常去前面店铺打酱油,平时遇见了都会招呼一声。”
心里最坏一个猜测成真,袁方叹:“这回齐全了。”
将围观人群赶走,仵作现场粗略验过尸体后,衙役把马南南抬回京兆府。
回去路上,仵作给袁方讲验尸发现,袁方道:“说大声点,让云世子和陆姑娘都听一听,人多一点,容易发现本官疏漏的地方。”
云起想说大可不必,然而仵作已经发声,开口一句话使得大家再次怔住,“马南南非冻死。”
一开始看到马南南,大家很快想到马钱氏的死因,同是冰天雪地,同卧于雪地里。然而现在仵作验尸后却说她非冻死,而是他物击打致死。
“胸前、两乳、胁肋旁、脐腹间等要害致命处均有伤痕,有便溺玷污内衣,其伤痕周围有血荫。颜色为紫黯微肿,还有几处青色或微青。伤痕不一,背部斜长或横长,身前手臂为方圆,还有小腿肚子两个位置分寸较大,初步可判定为拳足及藤条形物状。”
仵作比了比胸口的位置,“这里伤痕分寸深重,毒气紫黑,实时向里,导致内脏受损,乃真正死因。”
袁方两条眉毛挤在一起,“什么样的凶手,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,用如此残忍的手法杀害还扔到外面。”
杨捕头道:“大人,这样的作案手法一看就和马家有仇,而且马家不久前才找道长看风水,结果马家夫妇就死在太极八卦图下,卑职大胆猜测,会不会凶手就是渭花坊或者马头巷的人,平时很容易观察到马家的情况。”
这个说法袁方表示认同,“你查一下马浩的亲戚、朋友、邻居,特别是和他发生过不愉快关系的人,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。”
“是,卑职这就去。”
杨力离开,袁方的视线转向马旦,马旦连忙道:“虽然同姓,贫道真的和他无亲无故。”
“大师,你误会了。”袁方忽然一改之前的口气,对着马旦露出个和善的微笑,“马大师,本官见你深谙易经八卦,肯定道性不浅,这个案子又与道门颇有渊源,指不定回头本官还得劳烦马大师啊。”
“不敢当,不过大人说的也是实话,贫道天生慧根,必进道家的门。”
“哦?是吗?大师与我详细说说。”
陆安然看着袁方和马旦两个头越靠越近,不知马旦说了什么,袁方从最初漫不经心的神色慢慢变得庄重肃穆。
“袁大人应该听过三元宫的道长讲道。”怎么还能被马旦那一套唬住。
云起往右倾斜身子,打开扇子掩嘴道:“你去稷下宫听课,喜欢讲野史的夫子还是之乎者也的夫子?”
陆安然明悟了,三元宫讲道让人打瞌睡,马旦的嘴则让听者乐此不疲,正如昨晚守岁,全靠马旦一张嘴。
—
很快渭花坊死人的事传开,尤其在年头上,谁走亲访友没事干就爱说点别人家的家长里短,碰上这么一桩大案,那还不得准备两斤瓜子好好侃几句。
至于死因和死状,一传十,十传百,等到春苗再从钱大婶嘴里听来,已经和最初的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不管如何,初一王都城就发生灭门案,坊间有一股流言——帝星暗淡,大业国运渐衰,不能庇佑子民,此后必祸事不断,民不聊生。
皇帝看完暗卫送上的字条,团起来狠狠砸在桌上,“一派胡言。”
王且跪下,“皇上保重龙体。”
皇帝双手捧住脑袋,感觉脑子里有个铜锣不停敲打,吵得他寝食难安,已经连着几日无法入睡。正如东岳真人所言,他的丹药十年期限已过,能起的作用越来越弱,就算加大药量也无济于事。
下一刻,皇帝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,恨不得把里面吵人的‘东西’敲打出来。
“皇上,皇上……”王且着急不已,爬起来想上前阻止,又不知道从何下手。
皇帝抬起头,一双眼睛赤红,“上次太子说,萧疏有办法治疗朕的病?”
“这……”王且小心捡着字句,“殿下说萧公子有民间素手医仙的称号,或许有办法。”
之前太子提过让萧疏治病,皇帝直接否决了,并且不大情愿再见太子,看到他总会让他脑袋更疼。
“宣!”皇帝忍着一阵一阵抽疼,咬着牙根道:“宣萧疏进宫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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