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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寻昕虚弱地抬起沉重的眼皮，刺目的光落入眼瞳深处，照得所有的景象都蒙着一层浓烈的光晕，变得十分模糊。
他只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在他的跟前，像是在关心似的转来转去。
何寻昕不知道他在忙活些什么，只觉得他有些聒噪。
他看不清男人的相貌，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人一样，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。
那男人的声音实在是很耳熟，总觉在哪里听见过。
“臭小子，你活着就行，待会醒了记得给我结下账呗？你在这我欠了不少钱了。”那男人又慢悠悠地说道。
听到钱，何寻昕一下子就吓醒了，狠狠地眨了眨眼睛，一脸无辜地说：“对一个刚从死里逃生的伤患你在说什么呢？我听不懂。”
“嘿嘿……”威尔达大叔搓着手笑道，“别装，我问过了，你这种头部撞击，只算轻微脑震荡，想玩失忆？门都没有！”
何寻昕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，没想到居然是威尔科大叔，这让他很是意外。
他又看了看周围，发现他躺在一间小屋里面，边上都是灰色的泥水墙，用空心石块一节节垒起来的，缝隙里就填着茅草来挡风，他抬头往上看，还能看到椽子和盖在上面的瓦片。
屋子里的装饰很少，也就一张床几张小矮凳，还有一只正在燃烧着的提携式小火炉，这么简陋的设置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。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他觉得这栋房子还在轻微地摇晃着，看起来摇摇欲坠。
“这是哪啊？你家吗？”何寻昕回来看看，这屋子就只有他和威尔科大叔两个人。
苏乞儿呢？何寻昕没找到他的身影。
“哪能啊？”威尔科大叔憨厚地笑笑，几乎有些难言之隐，“这里是一户临海人家，离你出事的地方很近，你可是我马不停蹄地送到这里修养的，我也算救了你小子一命呢！”
何寻昕揉了揉有些阵痛的脑袋，仍然有些转不过弯来：“你救了我？为什么？”
“嘿！你这小子还真给我装失忆了？”威尔科大叔佯怒道，“难道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？”
“我给你打的电话？”何寻昕恍惚，脑海里的记忆碎片慢慢地接合在一起，他回想起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，他的确是调出了系统菜单喊了“救命”。
难道说……那一次不小心把电话拨给了威尔科大叔？于是他就马不停蹄地过来救他了？
想到这里，何寻昕的心中微微一暖，没想到威尔科大叔居然这么讲义气，天南地北都能飞奔似的赶过来，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。
“我可给你讲清楚了，省得你赖账。”
威尔科大叔看了他一眼，决定趁着他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，把事情挑明。不然这小子要是清醒了，指不定又要讨价还价了。
“我听电话里你的声音就跟快死了一样，所以想也没想，照着你的方位打开了时空传送去接的你，这个费用可高了呢！哦对了，借你归接你，这后面救活你的费用我可要另算的啊！”
何寻昕无奈地笑笑，果然还是威尔科大叔，典型的商人本质，一点也不吃亏。
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，忙问道：“那……乞儿呢？”
“乞儿？”威尔科大叔明显一愣，“哦，你说跟着你的那个小兄弟啊，他是不是跟你走散了？”
“走散？”何寻昕连连摇头，“不不不，他就在我的身边，在我倒下的地方……”
“你身边？”威尔科大叔也似乎有意学着他的样子摇头，“没有啊，我到的时候方圆十里内的活人就你一个。你说你，没事跑那极地冰川那跑什么？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啊！”
“这个先不说，我要去找乞儿。”何寻昕挣扎地从床上下来，腿部却一阵发软，他整个人忽然摔在了地上。
威尔科大叔赶紧扶住他：“哎哟喂，你可悠着点，你这躺着四肢都躺退化了，一下子可别有什么剧烈运动。”
何寻昕抓着他的手问：“我躺了多久。”
“一……一个月吧。”
“一个月？！”何寻昕瞪大了眼睛，“乞儿一个人在冰川那里待了一个月？那他怎么能活得下来？”
“所以我早就说了，那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啊。我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你躺在雪地里，都快被埋了！还是我挖了半天把你给挖出来。”
“那在我的身边，还有什么？”
“有什么？有个鸡毛呗！”威尔科大叔不屑地说道。
“你看到羽毛了？到底有没有？”何寻昕却认真地问。
“羽毛？有……算有吧？太白了，我也分不清是雪花还是羽毛……”威尔科大叔也有些迟疑。
“怎么这样……”何寻昕眼神一下子失去了光泽，整个人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，“难道说……他，死了？”
“会不会是你记岔了？你想你脑袋的确是受过撞击的，也许人家压根就没跟你去那个鬼地方呢？”威尔科大叔提醒道。
何寻昕却很坚定地摇头：“不，不可能的！他一直都跟我在一起，一起去极地冰川也是他的决定。”
何寻昕说着说着垂下头去，眼眶逐渐发红。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我总要失去谁？这世界从我身边带走的还不够多吗？
他还能记起那纯白的羽翼张开的时候，苏乞儿在爆炸的火光里扑向他，给了他最温暖的怀抱，那一刻他不再感到害怕，也不会受到伤害。
天使……骑士。这就是你的命格吗？乞儿？
“要叫姐姐哟，小昕。”
“骑士的命格，就是要守护最重要的人呢。”
苏乞儿的话语还在他的耳边萦绕，他听着有一种特别的感觉，那股温柔的腔调不像是乞儿平时说话的样子，更像是某种更为亲近的存在。
是那种彼此依靠着走了很长远的路，你回头看，他还在，你也还在的那种温馨。
在何寻昕的脑海里，另一个身影逐渐成形，她有着高挑的身材，长长的发尾，总是穿着居家的服饰，露出白皙修长的大腿……
但她总是像个老母亲式的叨念他，他们相互依靠着成长，已经有很多很多年。
优儿姐……
何寻昕忽然如梦初醒，脑海里苏乞儿和优儿姐的形象逐渐拼合起来。
苏绮优……苏乞儿……
“要叫姐姐哟，小昕。”
这种熟悉的口吻，能用这种口吻对他说话的人，只有一个！
何寻昕猛地从电脑面前起身，又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，已经是周日下午了，他在现实里也昏迷了一整天的时间。
因为【通感】的存在，现实里的何寻昕也感觉身体乏力，四肢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撑着。
他艰难地从房间挪到玄关处，推开了大门就往楼下跑去，但他实在是太乏力了，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，接连十几级的台阶撞得何寻昕几乎浑身散架。
他强忍着钻心的痛楚，从地上撑起身体，半弓着背一瘸一拐地奔向优儿姐的房门，他已经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了，他必须去确认一件事。
那件事可以说是比他的命还重要！
“优儿姐！优儿姐！开门！”何寻昕用尽全身力气砸门，嘴里喊着嘶哑的咆哮声，“姐！姐！开门啊！我求你了！我求你了……”
我求你了……
别死啊……
我求你了……优儿姐。
“小昕？”何寻昕的身后传来一道疑惑的问话，带着轻柔的声音。
何寻昕转过头去，看到优儿姐穿着一条牛仔裤披着头发的样子，很是休闲，她的手里提着塑料菜篮子，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蔬菜。
显然是刚从超市里买菜回来，她看到何寻昕这副模样也彻底惊呆了。
再次见到优儿姐，像是隔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远，但何寻昕终是能放下心来，身子软软地靠在房门上，眼泪不听话地模糊了眼眶。
太好了，你还活着。
“小昕？你怎么了？”优儿姐却很着急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，而且何寻昕身上还带着尘土，脸上也有淤青，像是受了伤。
“我……我没事。”何寻昕强撑着站起身来。
“要不你到我家去休息下？我给你做饭吃。”优儿姐说道。
“不……不用了。”何寻昕又想了想，指着自己脸上的伤说，“哦对了，这，这是特效化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非常意外地，优儿姐平静地接受了说法。何寻昕很奇怪，是上次心理咨询的功劳吗？
何寻昕站起身就要往外走，他尽量让自己走起来不显得腿脚不便，以免被优儿姐看出来，又引发担心。
“你来这里……就是为了看我的吗？”优儿姐问。
“我……我做了一个梦，梦里我和你受了重伤，我怕你死了。然后我一醒来就想看看你在不在……我……”何寻昕说得支支吾吾，想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出来。
“梦里都是假的呢。”优儿姐露出温和的笑容。
“不……我的梦有些都是真的……”何寻昕低声地说道。
“那如果有些人在你的梦里死去的话……”优儿姐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，“在现实里她会怎么样呢？”
“会……消失吧？”何寻昕心里一阵酸涩，这让他想到了某个曾经存在的人。
优儿姐依然温和地笑笑，鼓励着他：“别想太多，好好回去休息吧，梦都是反的呢，我这不是好好的吗？”
何寻昕也跟着笑，但他笑起来就跟哭一样，他点了点头，抓着楼道的扶手往上走。
一直等到何寻昕的脚步声远去，优儿姐才把藏在身后的左手抽出来。在阳光的照耀下，左手的手掌就像是纯净的水晶般通透，她可以直接透过手掌面看到自己裙摆和脚尖。
“原来……是会消失的吗？”
优儿姐喃喃地说道，在柔和的阳光之下，她的背影看起来像是某种坚硬的石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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