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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佑烛也是一时着急了，其实他完全可以利用修改系统的方法接住何寻昕，但看到挚友从空中掉下来，换做是谁都会有些紧张的。
何寻昕从莫佑烛的身上跳下来，发了疯似地奔向轮回湖，趴在湖岸边上往里面望着，那个身影还在湖面之中。
他并没有看错，那的确是落照，曾经为他而死的女孩。
“为什么，为什么她会在里面？”何寻昕问道，一同站在湖边的哈鲁婆婆却只是沉默着。
“落照！落照！”何寻昕对着湖面大吼着，他伸出手，手落在湖面却只是搅浑了那片水面，让她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。
“没用的，她听不见你的声音，那里是真正的地狱。”哈鲁婆婆在边上说道。
“地狱？我不就在地狱吗？”何寻昕很是不解。
“你所在的是复刻出来的‘人间地狱’，主要的部分是‘人间’，而她所在的是地狱，重点在于……死去。”
“你胡说！”何寻昕仿佛被激怒了，“你说她死了？她怎么可能就死了？”
“她有没有死，你难道不清楚吗？”哈鲁婆婆轻声地问道。
何寻昕愣住了，如遭雷亟僵在那里，目光涣散。
她有没有死，你难道不清楚吗？
不清楚吗？不清楚吗……
何寻昕其实很清楚的，因为他亲眼看见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前，被滇的铁鞭洞穿了胸口，她的血溅在何寻昕的脸上，他甚至能感受那火一般的灼热。
他怎么会不知道呢？那个女孩就死在他怀里啊！他记得清清楚楚的啊！
“可那，可那……”何寻昕支支吾吾地说道，“可那不是游戏吗？”
“对于你来说，‘游戏’和‘现实’有什么区别呢？”哈鲁婆婆又问道。
是啊，对于你来说，又有什么区别呢？
你是救世主，你能清楚地知道“游戏”和“现实”都是虚假的世界，这两个世界的灾难被贯穿在了一起，在游戏里死掉的女孩，在现实里也会彻底消失，一点痕迹都不留下。
就像那天星夜之下，他在冰冷的海水里追逐那道远去的影子，那终究是道不存在的虚影罢了。
“何寻昕！”莫佑烛气愤地从边上跑过来，质问他道：“你在干什么？！为什么要回来？”
何寻昕却更为粗暴地抓住他的手臂，把他扯到湖面边上，指着落照的身影对着他说：“你是我的【引路人】，应该对我在游戏里的一切遭遇都很熟悉吧？你还记得这个女孩吗？”
“这是……”莫佑烛略微有些迟疑，最后还是说道，“落照？”
“你果然记得！”何寻昕眼里放着明亮的光来。
莫佑烛的下一句话又将他眼瞳的光芒熄灭了：“那又怎么样？她已经死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何寻昕气得发抖，“你再说一遍！”
“这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！”莫佑烛盯着他的眼睛说道，“你应该早就发现了，在游戏世界里死去的角色，他们对应的玩家也会在现实里消失。这是必然的！”
“说什么必然……一个人死了！你把这种事也叫做必然？你有没有同情心啊？”
“我有！但我又有什么办法！为了让这两个世界能够贯穿在一起，就必定会有人死！”莫佑烛强硬地说道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哈鲁婆婆在这个时候上前来试着拉住莫佑烛的手臂，让他不要那么激动，但莫佑烛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。
“这么多年来，无数的先驱者为了找出破除‘现实’的办法，花费了多少的努力！他们终于发现，能够把‘游戏’和‘现实’以一条隐秘指令连接起来，这样就可以借用毁灭游戏世界的方式来间接毁掉现实，这比直接与现实作对要来得容易！
“但他们也发现了另一个事实，那就是在将两个世界的灾难连接在一起的时候，就必然会让人们的生命一同连接起来。说白了就是当这条指令开始发挥作用的同时，一旦有人在游戏里死去，现实里也自然会消亡，先驱者他们发现了这个状况，但无能为力改变，只能任由着指令持续进行下去！”
“你们这是杀人啊！”
何寻昕惊愕不已，他的浑身因为愤怒开始颤抖起来，连同声带都在抖动着。
“我们是在拯救世界！”莫佑烛回吼他。
“用别人的生命来拯救世界？甚至在别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，残忍地夺去他们的生命？他们只会以为自己在玩一款普通的游戏，却被你们判了死刑！”
“如果不这么做，他们也会因为肉体的损坏在‘人间’里死去，他们也是不知情的，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，又有什么区别？”莫佑烛字字珠玑，“为了救回人类的世界，为了大业，有些牺牲是必不可免的！他们倒是幸运的！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死亡，不会觉得痛苦！”
何寻昕又想起了鲁迅先生说的那间铁屋子来，这一次的情况和上次相同。但这一次屋外的人可以选择让依旧在睡梦中的人先死去，这样就能把已经被吵醒的人们救出来。
牺牲一部分人救更多的人，总比全部死去的好。
如果是这样的一番情况，又是对是错呢？孰对孰错？
何寻昕干张着嘴，却发不出声音来，他很想大声骂这是错误的！这是不允许的！可他就是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“你和他们不一样，你是救世主，你在进入游戏的第一瞬间就有了【通感】的能力，这能让你无比清楚地明白‘游戏’和‘现实’都是虚假的世界。他们没有这个天赋，所以只能在虚幻中沉沦。”
何寻昕虚弱地蹲了下去，他忽然有些觉得疲倦，他也不想跟莫佑烛继续吵下去了，他是那么的累，什么都不想去做，什么都不想去想。
他静静地看着湖面里的落照，他离着她就那么近的距离，却又像是隔着千里万里。
也许，这种距离就是死亡吧？
莫佑烛剧烈地喘息着，他刚才显然是情绪有些激动了，他看着何寻昕这么落寞的模样，心中又有些不舍，他刚要去安慰何寻昕，手臂被哈鲁婆婆抓住了。
“怎么了？”莫佑烛看向哈鲁婆婆。
“你看，他身后的【生命之索】，断了……”
莫佑烛的瞳孔急速放大，倒吸一口冷气：“怎么会……”
何寻昕听到他们的谈话，也跟着转过身去看自己的身后，他发现悬在自己身上的亮色丝线在空中断开了。
何寻昕下意识地伸出手去，想要抓过那根线，但他的手直接穿过了那条线，像是一道虚幻的投影，他抓了个空。
像是脱了线的风筝般，线尾正在自动地缩回天空中去。
“怎么会……”莫佑烛感到震惊，“是魔法道具失效了吗？”
哈鲁婆婆摇摇头：“不可能，我之前测量过里面的魔法残余，足够坚持上一个月的时间，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。”
“那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莫佑烛绝望地看着哈鲁婆婆对他摇了摇头，表示她也不清楚为什么。
何寻昕则是呆呆地望着慢慢缩回天空里的丝线，他望着阴暗的云朵，心里喃喃地说道：“原来你也要放弃我了吗，琉璃？”
“可能是上面出了什么事吗？”沉默了片刻，哈鲁婆婆才说道。
“这算什么？他明明都快复活了！他已经进入轮回湖了！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？不可以！”莫佑烛咆哮道。“修改！我要修改这个世界！”
“你疯了？！”哈鲁婆婆抓住他肩膀，长长的指甲刺入他的肌肤表面，“即算是在这个世界，你使用过于超常的能力，这个世界会崩溃的！而且还会引起‘管理员’的注意！”
“那又怎么样？如果‘小猩’回不到正常的游戏世界，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？不能再失去了！我们只剩下这么一名救世主了！他是最后的……希望啊！”
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从莫佑烛的喉咙吐出来的，快如子弹，硬如钢铁。
莫佑烛把手举到空中，五指用力地张开，因为发力的缘故手臂处暴起了青筋。
他是要对这个世界下令，他下令这个世界受他的指令修改。
“系统设定修改，目标对象：人间地狱，更改指令：重力翻转！此指令面对整个地狱空间，即刻生效！现在！”莫佑烛狂吼出声。
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，何寻昕能够感受到那股轻盈的感觉再度围绕着他，但这一次不一样，他身边的枯树、铁门、公园里的座椅，甚至远处的车辆、砖块、路灯、倾倒的高楼都在一瞬之间漂浮了起来，像是悬浮在没有重力的世界里。
很快他又感到了一股吸引力，一股地心吸力作用于他，却不是朝着他们刚才所在的大地，而是向着天空。
是天空在吸引着他，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大地，它在把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都吸引过去。
何寻昕漂浮在空中，眼前就是那根正在逃窜的丝线，他可以顺着这条线一起回到原先的世界里，同样可以复活。
但他又往地表看去，发现这个世界所有的事物都在漂浮，唯独莫佑烛像块坚毅的礁石般立在原地，他修改的设定指令无法包括他自己。
“小猪！快过来！”何寻昕朝着他喊。
莫佑烛转过头，对哈鲁婆婆说道：“你先走吧，我还能撑一会。”
“你这么做等于会害了自己的。”哈鲁婆婆痛心疾首。
“我知道，谁让我有个傻乎乎的朋友呢？总是让人不省心。”莫佑烛笑了笑，“我还要像个爹妈一样护着他，保他成长发育。”
哈鲁婆婆回头看了一眼钟楼，那座建筑也没有离地飞起，坚定地扎在地表处。
“你小心点，‘他们’要来了。”
莫佑烛点点头，表示知道了。哈鲁婆婆说完话后摇身一变，整个人消失在了空气里。
这个世界里就剩下了两个人，一个在天上，一个在地上。
何寻昕又听到了敲钟的声音，他看到钟楼上的时针分针在12点处重叠了，他知道是午夜十二点到了。
这时候从城市的各个街道里都涌出了大批的白袍人，他们成群结队，敲着密集的梆子声，纷纷从破旧的楼房以及隐蔽的巷子口里现身出来。
他们的身影连贯起来，占据了几乎所有的街道，像是一道道白色的浪潮。
而浪潮推挤的方向，全部都指向了街心公园，他们是冲着莫佑烛来的！
一定是莫佑烛强行改写世界设定，引发了“打更人”的注意，同时也让“管理者”察觉到了莫佑烛的存在，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的！
“小猪！快走啊！”何寻昕着急地对莫佑烛喊道，除此之外，他无能为力。
他的身形不受控制地往高处飞去，那是一个世界对他的吸引力，他无法抗衡。
莫佑烛抬起头，看着天空中的何寻昕，略带歉意地笑了笑：“很抱歉刚才吼了你，猩猩，你要跟紧那根线啊，那是你回去的希望，也是世界的希望。”
成百上千的白袍人从公园的各个角落包围了莫佑烛，莫佑烛就像是一座小小的孤岛，在汹涌的白色大海面前，显得那么无助，又那么渺小。
但他还是坚定地对何寻昕说道：“别怕，我没那么容易死的，我还要继续做你的【引路人】呢！”
白色的浪潮终究吞没了他，而何寻昕也顺着那条丝线钻入了原来世界的大地上，他留在这个即将瓦解的世界里的，只有几颗晶亮的泪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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