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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刃交击声响起。
扑通。
神里绫华软绵绵地跪在木制打刀前，两侧落下的雪丝黏在满是泪花的脸颊上，她发红的眼睛氤氲着水雾，黑白相间的剑道裙装上布满尘灰，双袖也因为擦拭洇出一片湿痕。
“起来。”宋明的话语中不带有任何情感。
少女鼻子抽动了一下，随后用力将泪水抹去，拾起地上的打刀，摆出神里流的基础段构：
“是！”
神里绫华咬着晶亮的唇，闭上眼，带着仿若视死如归的勇气，朝宋明冲去——
“闭眼干什么？敌人可不会因为你的怯懦犹豫半分！”
啪！
……
“为什么这一刀要将力量浪费在拧腰上，昨天的教导全忘了？”
啪！
……
“我不了解神里家的步伐精要，可也绝不会是这种华而不实的杂技表演，漏洞百出！”
啪！
少女嘤咛一声，再次摔倒在地。
茶室的门缝里，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小心翼翼地伸出。
“小姐～”早柚满脸心疼。
“嘘，小声点。”托马伸出食指放在早柚唇前，顺便擦掉少女嘴旁的食物残渣。
两天来，相似的场景一次次在庭院中重演。
少女摆好架势，挥刀上前，被找出破绽后毫不留情地击倒在地，如此往复，直至没有一丝挥刀的力气。
“本以为宋大人是个温柔的人，谁知道一点都不怜香惜玉，哼！诅咒他以后讨不到老婆。”早柚鼓起脸，小声嘀咕。
她觉得这种训练方法太过严酷。
“你懂什么？宋大人的剑道可是将军大人传授的。”
托马反驳，
“严师才能出高徒好不好。”
“你们俩在那看什么？”冷若箭簇的目光射来。
“没什么！”两人顿时噤若寒蝉，脑袋缩回室内。
握着刀的宋大人好可怕啊！
“唉。”宋明叹了口气，凌厉的目光收回，对上少女水光盈盈的眸。
他收起架势，语气变为柔和:
“起来吧，今天的训练结束了。”
“嗯。”
神里绫华乖巧回应，从地上爬起，两手不安地绞着裙边：
“今天的表现又让宋大人失望了。”
宋明靠近她，用手将黏在少女颊上的发丝挑至耳后：
“不，小绫华已经很棒了。”
他其实并不会吝惜对他人的夸赞。
“接下来只要勤加练习，必会有所成就。”
这两天神里绫华的进步他都看在眼里，少女根骨不俗，是练习剑道的绝佳料子。
但在求索力量的过程中，最大的障碍，其实是埋藏于骨的惰性。
若没有影在一心净土中的不懈鞭策与千万次的磨炼，满足于庸常的自己根本不会有如今的实力。
一脉相承，宋明的教导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仁慈。
放下刀时你可以是任何人，可一旦握住刀柄，你就要明白你手上握的是身为武者的锋芒与信念……要怪就怪影把我教的太好了。
话说，几天没见到自家神明……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。
胡思乱想的宋明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停留在神里绫华晶莹的耳根。
“宋……宋大人。”神里绫华小声提醒，觉得大脑有些眩晕。
“哦，抱歉。”
宋明回过神来，有些尴尬，为了不丢面子，顺手帮少女理起了凌乱的发结，语气随和，
“刚刚走神了。”
“没，没关系。”神里绫华耳根红得剔透。
宋大人是在给我整理头发么？母亲说这代表着什么来着……宋大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！
少女内心天人交战，红着脸一声不吭。
神里绫华的雪发哪怕沾上汗水依旧顺滑，手指没入，似陷于一片白亮的水瀑。
宋明解开几缕打结的发丝，干净英锐的马尾便垂落至少女腰侧，配上剑道练习装，让温雅的少女多了几分飒爽。
不过……宋明注意到少女从不喜欢什么珍珠流苏的装饰，连固定发髻的也不过是普通的银簪。
身为神里家的小姐，这并不寻常，他默默记下，没有多说。
“宋大人……谢谢你。”安静片刻，少女恭谨道谢。
这些天的训练中，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，原本生硬的招式仿佛在脑海中活络了起来，它们像是无形的涓流，通过思维注入血液，再以血液为媒介淌遍全身。
这才仅仅两天。
与宋大人相比，家中过去请的那些剑道名师简直可以称作迂腐荒唐。
正因如此，神里绫华对宋明严苛的训练从不抱怨，流再多汗水与眼泪，她也咬着牙坚持下来。
“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宋明笑着回应，
“小绫华最应该感谢的是不言放弃的自己。”
“可是……绫华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，宋大人尽心尽力教导，却一点报酬也不收……让托马准备好的摩拉你都偷偷放在太郎丸的私房钱里。”少女低下头。
原来被发现了，宋明挠挠头，正色道：
“因为我教导的是小绫华啊。”
“我教导的是小绫华，而不是神里家的大小姐。
与我相处，不用拿家族中学会的那些条条框框束缚自己，如果混杂入金钱，我会觉得教导你时像是在完成一桩交易。”
“嗯……”神里绫华回答的语气中带上犹豫。
“好了好了，不用纠结。”
宋明拍了拍少女的肩膀，凑近少女耳边，压低声音，神秘兮兮地说道，
“其实，小绫华已经付过报酬了。”
感受到耳边的热气，神里绫华触电般颤了一下，紧张地问道：
“有，有么？”
热气越来越浓烈，羽毛般划过少女的耳垂。
“当然有，那就是……”
“那就是小绫华亲手做的料理！”
男人提着木刀拔腿就跑，风一样跑进室内，嚷嚷着：
“你们两个如果没给我留一份，有你们好果汁吃！”
室内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，还原出一场闹剧。
“宋大人，昨晚的火锅游戏怎么不见你那么积极！”
“不行，那是小姐专门给早柚做的增高甜点！”
“哪有用甜点帮人长高的，胡编乱造，没收！啊呜——”
“好，过，分！出来吧，不倒貉貉！”
“别——这样我得打扫多久啊！”
哀嚎声不停。
看来某人馋嘴的性格也一脉相承了。
神里绫华呆愣在原地，片刻后展颜一笑。
自从遇到宋大人，淡寡的生活逐渐有趣起来，连平日里一点精神都没有的早柚都变得活力十足。
这种打打闹闹的日子，是近几年来的自己从不敢去渴求的。
少女抬头望了一眼湛蓝如洗的天空，太阳远远地照着，云彩像波纹或者鱼鳞一样整齐排列，往天际蔓延。
如果……能一直这样。
如果……能加上哥哥与父母。
神里绫华摇了摇头，轻笑一声，拾起地上的木刀，拖着疲惫的身躯朝室内走去。
“咳咳，托马收拾起来也是很辛苦的，绫华再做一份就是了。”
“芜湖！小姐最好了！”
“诶诶诶，我身上全是汗，不能抱啦。”
“不管!待会和小姐一起沐浴好了。”
欢笑声飘出窗外，与悠悠白云融为一体。
一阵风吹过，洁白的云衣被打散，散成棉絮，涌向无尽的天河。
抱着早柚的少女眼神微黯。
今天，是回神里屋敷前的最后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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