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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这张须陀的坐骑往东边一冲,他左近的从骑,跟着也就往东边杀去了。
这些从骑俱是敢战的勇士,无不一当十、一当百,王伯当等主要在北、李善道等主要在南,东边的瓦岗义军将士加上又少,遂被他们一冲杀,竟是很快地就杀出了王、李两部的夹击!
李善道这边除掉顺手扯了匹马的高曦外,没有骑马的,都是步卒;王伯当那厢倒是有骑马的,但为数也不多,仅限於王伯当、李君羡、常何等几个将领,两下都是没有想到张须陀居然会忽向东突,这一下子,无论是王伯当、抑或是李善道,就都被搞了个措手不及。
眼看着张须陀在一二十从骑的拼死护从下,依仗其马快,已经突出向东一里多远。
李善道知道,凭他们这帮子步卒,追之肯定是追不上了,没奈何,只得一面催令高丑奴、高曦等接着向前进斗,一面急展眼,去望北边的王伯当是何应对。
遥遥听见王伯当的喊叫声,隔着面前被张须陀等留下的这数百张须陀的亲兵,传将入耳,他喊的是:“李兄、常兄,快些、快些,跟俺去追张须陀,切莫叫他逃了!”
李君羡、常何的应诺回应之声,接着传入李善道耳中。
高曦驰骑转回,大声问道:“郎君,追不追?”
他妈的,胜利在望,擒贼擒首,擒杀张须陀的大功已是反手可得,怎能不争取一下,就眼睁睁地看着被王伯当等抢去?——话说回来,王伯当等如果不追,只一个高曦,李善道还真不敢令他去追,然王伯当等既然去追,那么令高曦也去追,自就完全可以了。
李善道挡住对面一个敌人劈来的横刀,喝道:“追!追!赶紧去追!”眼往四下再看,瞅见了另外几匹无人的战马,踢了身边的牛二、程跛蹄一脚,令道,“他妈的,把马给老子牵过来!”
牛二、程跛蹄等摆脱敌人,飞快地去牵那几匹马。
高曦得了李善道的命令,则便持矛兜马,将要去追张须陀。
而就在此际!
已经驰出夹击范围的张须陀,再次出乎了李善道、王伯当的意料,他竟然拨马转回来了!
“咦?这是……?这是……?”李善道又惊又喜,说道。
高丑奴瓮声说道:“郎君,张老狗这厮是转回来救他部曲的,你听!”
李善道这才注意到,被己部和王伯当部,以及西边蜂拥杀来的李密部包围住的这些张须陀的亲兵、和张须陀部在这一范围内的其他部曲,在望见张须陀东突而走后,好多人此时此际都在拼命抵抗的同时,惊恐慌张地叫嚷:“张公救俺!张公救俺!”
“这、这……,这他妈的!”李善道只觉诧异、惊叹,无话可说。
望着张须陀催马挺槊,义无反顾地杀将回来,李善道将各种的情绪暂且压下,一叠声地急令高丑奴等:“既然驰还了,就不能再放他走!快,丑奴,带人去东边,把包围圈合上!”
高丑奴属实忠心,擒杀张须陀的大功在前,他却迟疑说道:“郎君,你不是令小奴紧从你么?”
“你这傻奴,又痴起来!什么时候了!还说这些!快去东边合围,擒杀了张须陀,你要甚么,老子赏你甚么!”
眼下的战场局势,随着杨庆部的撤退,虽然已经有利於瓦岗义军,但这个有利,仅为暂时的有利。北边的贾务本、秦琼、程知节、罗士信、费青奴等部,现在都还没有战败,他们只是一时地被翟让、徐世绩、单雄信等部给缠住了而已,一旦被张须陀突出,他只需稍加组织,随时官兵都能发起反攻。这一场仗,能不能胜的关键,就在能否留下张须陀,能否擒贼擒王!
李善道在此战前,包括战事打响后,尽管是有两次地嘱咐高丑奴,令高丑奴务必要紧从於他,并且他这两次嘱咐的出发点,亦确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着想,然在当前这种关键的时刻,他焉会不知轻重?他自身的安全,和擒杀张须陀相比,确也是须当放在次要位置了!
高丑奴留下了解烦左队的半数战士护从李善道,乃自率於下之众,提着铁鞭,向东边奔去。
张须陀等已还冲到亲兵被围的战团中。
又是常何、李君羡两骑,当先迎上了他。
张须陀长槊挥舞,左挑右拨,荡开了常何、李君羡两人刺来的槊,继而催马急奔,率引从骑,左突右击,又先是击退了王伯当等骑,接着打退了李善道等,——一槊刺到处,李善道奔杀在最前,差点被他刺中!抓住这短暂的空当时间,张须陀等骑,乃得护着数十个亲兵步卒,闯出了王伯当、李善道两部的夹击。
高曦飞马赶到,却未及张须陀,已被其从骑击退。高丑奴等俱是步卒,这个时候,还没跑到东边的合围地点。这片战场上的瓦岗众人,只能看着张须陀再次向东突走!
李善道心急如焚,大怒骂道:“马呢?马呢?老子要的马呢?”
牛二、程跛蹄等牵着那几匹无主的空马,奔了回来。
李善道随便拽了一匹,按住马鞍,跳了上去,坐稳当后,要来了长矛一根,喝令道:“会骑马的,上马,跟老子来!”战到而下,早到酣时,他已是热血上涌,明已亲眼见到张须陀的勇悍,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,却仍拍马向东,前去追赶张须陀等骑。
王须达、季伯常、罗忠等面面相觑。
秦敬嗣、陈敬儿、焦彦郎等几人,各抢了一匹马,分别乘上,跟着李善道追将而去。
牛二撕破了嗓子的尖利叫声传遍周近:“李郎君胆大如虎,所向披靡,必擒杀张老狗!”
不少战士跟着叫了起来:“必擒杀张老狗!”
叫声未绝,众人看到,救出了数十亲兵的张须陀,引率从骑,却竟是再度杀了回来!
李善道等会合了高曦、李君羡、常何等,正在往东追,两下正好相逢。
说是李善道“胆大如虎”,真正如虎的却是张须陀。张须陀马驰如龙,——他没带面甲,只带着兜鍪,花白的长须飘飘,手中一杆丈八长槊,黑黝黝若似乌电,迅疾地猛然刺出,王须达等战斗之余,瞥眼瞧到,这一槊没有刺人,端端正正,刺在了高曦骑着的马的脖间。
鲜血喷溅,冲向天空,这马蹦跳了两下,嘶鸣声中轰然倒地,高曦随着被摔在了地上!
雷般的叱呼压倒了战场上的喊杀声:“吾大隋讨捕大使张须陀也!逃者生,逆者死!”
被围着的数百张须陀的亲兵、其他部曲们激战着大叫:“张公!张公!救俺!救俺!”
西边,骑在马上的李密目睹此状,挽弓而射,再又射死了一个官兵,收起弓矢,抽横刀在手,指向张须陀,慷慨激烈,意气奋发,令道:“既已两出,而复再还,蔑视我辈甚矣!君等孰不山东英雄,逊此五旬老翁乎?谁可杀之?提头来献,千金之赏不吝,子女金帛随任索取!”
“五旬老翁”,张须陀今年已五十二岁。
莫说王伯当、李君羡、常何等勇将,便田茂广、张仁则、李士才、蔡建德等,又哪个不是正当壮年?一群正当壮年、各俱自诩英雄的好汉子,当下却竟被张须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翁蔑视此等?两次突围得出,两次重新杀回!竟如是被他来去自如?事若传出,真的上到李密,下到王伯当、田茂广等,一个个都要颜面无存,只恐怕必定会沦为海内的笑柄!
李密的这几句话,激起了诸将的好胜之心,田茂广等纷纷驰马,率引精骑,悉杀奔向张须陀。
张须陀率众骑,二度入阵,再度救出了数十亲兵,不待田茂广等杀到,已是二度又已出阵。
李善道驰马到高曦落马处,下马,扶起了他,问他:“沐阳,伤何处了?”
高曦吐了两口血出来,勉强答道:“不碍事!还能战!”
李善道顾望张须陀去处,既是心惊,又是不甘,说道:“杀出两回,折还两回,而每次都被他杀出去了?就有这般神勇?”
不远处的王伯当等骑,此时当是与李善道一样的惊骇,他们已没人敢再去追张须陀。
高曦作为一个职业军人,在战场上有他的责任心,虽已摔伤,他坚持着站将起来,以矛拄地,嘶声说道:“郎君,还是得追!不能走了张须陀!他若走掉,今战胜负,尚未可知。”
西边的田茂广等即将赶到。
北边单雄信所亲率的千余部曲,也将赶到。
任谁都能看出,现被夹击在这片战场上的那些剩下的官兵,是不能再救了。
如果再回来救援的话,那来救援的人,——便是张须陀等骑,铁定的也都将会被留下。
李善道咬了咬牙,说道:“沐阳,你先歇息!”放开了他,自上马来,喝令绕马在侧的秦敬嗣等、围聚过来的高丑奴等,“他妈的,单二郎将到,咱们追上去,务将张须陀缠住!”
秦敬嗣瞠目结舌,看着东边,说道:“二、二郎……。”
李善道顾首看之,张须陀与他的从骑,又杀转了回来!
从秦敬嗣、陈敬儿、焦彦郎、高曦、高丑奴等的脸上,李善道看到了他们的不可思议的表情;从李善道的脸上,秦敬嗣也看到了他不可思议的表情。
高丑奴张着嘴,喃喃说道:“郎君,你说小奴痴,小奴看这张须陀才是真的痴吧?”
西边战场上,张须陀亲兵等部曲的喊叫声里,李善道听出了惧怕、感激、信任、爱戴等等情绪,他们仍还在喊:“救俺!张公!救俺!张公!”
说不来的感觉,涌上了心头,李善道望着第三次驰马杀回的张须陀,之前两次张须陀杀回、杀出时的惊喜、惊叹、心惊、不甘等感觉悄然逝去,头一次产生了由衷的赞佩,说道:“真、真……”
陈敬儿说出了他想说的词:“真是个好汉!”
张须陀三度杀进战团,再又一次地救出了些被围的亲兵等部曲。这一次,李善道没有催促高丑奴、秦敬嗣等上去围攻他。放他出去了后,李善道眼睁睁地看着他,第四次地回马杀来!
向北边眺之,单雄信所率之部,距离此地已不到两里;向西视之,田茂广等已然杀至。
王伯当等与田茂广等会合,堵上了战团东边的缺口。
田茂广急与王伯当转达李密的将令,说道:“蒲山公令:单雄信将至,君等可与俺共进,切要赶在单雄信,还有李善道等前,擒杀张须陀!这是头等的显绩,不能相让。”
王伯当等并骑前进在先,他们所引的步卒结成阵,跟之在后,围攻向了四度还战团的张须陀。
高丑奴没等来李善道令他们也向前围攻的命令,奇怪地看了看他,问道:“郎君,咱也上吧?”
驰骋突战在战团中、救援被围困的本部亲兵等部曲的张须陀,凡其到处,李善道、李密两部的战士,没人敢应其锋,俱皆后退,下午的阳光下,此刻的张须陀黄马黑甲,花白的胡须飘扬,长槊无敌,着实威风凛凛,真如天神下凡,——但,东边的合围之势,已然形成。
李善道举起了横刀,目注着战团中纵马奔突、呼叱不断,为救部曲而奋力拼杀的这位五十多岁的老翁张须陀,“亦前围攻”的军令,却迟迟未有下出。喜欢天命:从大业十二年开始请大家收藏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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