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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尸首。
为何,会在这里呢?
为何,会被她藏在这冰窖中呢?
为何,她会在深夜里,独自一人前来,查看他的尸首?
裴令之的视线慢慢从那具藏在冰中的尸体,转移到了她的身上。
魂魄应该是没有想的。
脑子里模模糊糊,就连记忆都浑噩。
可是。
此刻。
他想知道。
他想知道她的脸上,此刻,是什么样的神情。
她是在用什么样的目光,注视着他的尸体。
可是啊。
他被那样的引力牵着,只能跟在她的身后。
他可以看清她的背影,却始终瞧不见她脸上的神情。
……
五更天时,她离开了冰窖,他也跟着被她带出。
只是自那一晚后,到了夜里,他也没有那么困了。
她几乎每夜每夜都会去往冰窖里。
有时只是提着灯笼,那样静静望着他的尸首,有时……似乎也会对着他的尸首说些什么话。
可他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。
只是地窖太过寒冷,她偶有开口,便能瞧见白雾,才叫裴令之知道,她说了话。
说了什么话呢?
难道,又是指责他为君之过失?
裴令之想不到,她会有什么话,会想对着他说。
鬼魂对时间的感知大抵与人类不同。
裴令之觉得好似还没有过去多久,可是春去秋来,霜雪落下之际,她的发丝也白了。
她夜里咳得越来越厉害了。
皇帝召了太医为她诊治,却被她拒绝了。
她自己也会些医术,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。
裴令之看见那高坐龙椅之上,也已显露出了老态的裴泊之愁眉张口,嘴型似乎在问:
是何病?
她只是摇头。
或许,就只是年老体衰。
她的身体越来越差,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,纵然裴令之只能瞧见她的背影,却也瞧见,她的身形越来越瘦。
那执笔的手,细细的,如同秋日里凋零落叶的枯枝。
她不该再受寒了。
可她却仍每晚每晚都走入那地窖之中,在那里头,待上许久,许久。
她与他,不,是与他尸首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。
可裴令之总听不见,她到底在说些什么。
她究竟有什么是在他生前无法对他说,而要在他死后,对着他的尸首夜夜倾诉的呢?
……
鬼魂对于人之大限,似乎也能隐隐感知。
霜雪消融,春要来了,她却越来越难起身。
那股将他牵系在她周身的引力变得越来越弱,他渐渐地,可以走出更远的地方,离她更远。
只是。
他还是无法瞧见她的模样,也无法听见一丝一毫的声音。
春日暖阳照在院中古树之上,雀鸟嬉戏飞旋。
即便无法感知那些暖意,无法听到鸟儿们的轻啼,可裴令之安静坐在门槛之上,望着这景,好似也感到了一派安宁。
“咳、咳咳咳——”
身后蓦然传来剧烈的咳嗽之声,直到屋内东西翻倒,物件滚到门边,裴令之才察觉到变化。
那原本躺在榻上的人不知为何已经摔在了地上。
裴令之感觉到,那股牵着他的引力要彻底消失了。
而她也不是意外翻倒摔到地上的,她不断咳嗽着,咳出越来越多的血,却撑着起身,去拿过了架上的外衣。
树上雀鸟都静静安歇了下来,无知不解地看着那道蹒跚缓慢,异常消瘦的身影。
如今她要拉开那地窖的暗门,都变得有些吃力了。
好不容易拉开了,她也要歇上一会,整理衣冠,才提着那盏灯笼慢慢走下冰窖。
他还该跟着去吗?
他去了,看不见,也听不见……
若是她就此断气,魂魄离出身体瞧见他,她是不是又要……
骂他贱了?
裴令之望了许久,却还是抬脚,入了冰窖。
最后一次了。
就当。
为她送行。
他下到冰窖,她已耗尽了气力。
咳出的鲜血落在冰块,斑斑刺眼。
她又在喃喃说着什么。
可他仍旧瞧不见她的脸,听不见她的话,就只能那样站在她的身后,看着她的气息越来越弱。
灰白发丝缓缓擦过冰面。
烛灯或许也察觉到了这即将到来的死亡,火苗在幽幽寒气之中不断不安轻晃。
飞出的火星落到她的衣衫之上,不消顷刻,便放肆蔓延。
那样的火光逐渐将她包裹。
她的唇又似乎轻轻动了动。
裴令之有些愣。
可并不是因为他能瞧见她的脸,或是他能听见她的声了。
只是那火光上蹿蔓延,逐渐照亮冰窖,照亮了周围的一切。
那一块块冰,好似都变作了镜子。
替他,朦胧照清了她的脸。
那双浅眸已黯淡垂落,唯有苍白的唇还缓慢启合。
火势无声,她的话语亦也无声。
可在那唇缓缓启合,念出最后一字之时。
毫无预兆,一行泪水已蓦然擦过裴令之的脸颊。
所有浑噩的记忆、情感,在那一霎时间,汹涌而上。
裴令之又感觉到了那自胸膛左侧强烈的疼。
他惶然地张口,泪水凌乱脸颊,想念她的名字,抓住她的身躯,可魂魄却若碎影,在这火光之中飞散而去。
……
被封存在冰块中的尸体仍保存着年轻时的模样,面容年轻,乌发如云,可伏在他身边的那道消瘦身影,却早已满头白发。
斑斑血渍缓缓沁入冰中,仿佛有着自我的意识,最终停在冰中青年的眼下。
恍然,若一行血泪。
低喃的声音渐渐消散在这弥漫的火光之中。
……
灵芝,来世,再一同白首吧……喜欢开局女扮男装,说好的都是兄弟呢请大家收藏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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