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:[17中文网]
https://www.17zhongwen.cc/最快更新!无广告!
上下对开的窗子敞着,从里面涌出生活的气息。
“光宗,你明天上学到公社那买点儿腐乳回来。”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。
赵守志紧走几步,到窗台前向里看去,见这一家人正吃晚饭。刚才说话的李德仁坐在炕头上,手持筷子夹了一箸鲜嫩的生菜蘸过酱塞进嘴里,转脸对趴在窗台上的赵守志说:
“孩子来了,坐上边。这孩子仁义懂事,嘴还甜。”
他的话含混不清,但也能听明白。
屋子里陈设很简单,一口大柜,一口小柜,大柜上摆着“柜跑”,小柜上摆着一个长方形的纸箱子。一览无余的屋里,昭示着这个家庭的景况,虽然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,却也绝对不能说殷实富足。老式的小炕桌边除了李德仁外,还有李光宗的妈妈和妹妹,李耀宗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四脚八叉的凳子正就着炕沿吃饭,像一个受气包一样。
李光宗快速地将碗里的饭扒到嘴里后噌的跳下炕就向外跑,竟差一点儿将李耀宗从凳子上撞倒。他没好气的责怪道:“你干啥呀?谁拿枪撵你了
李德仁的骂声也随后追过来:“叉你妈的忙死啊?吃饱了吗?”
李光宗的妈妈,那个一贯逆来顺受的女人,不满地看了李德仁一眼。
撩开作为门的长布帘,再撞开房后,李光宗到赵守志的身边道:“走。”
赵守志跳下窗台,快步与他走到大门外,站在道上。李光宗问赵守志:
“找不找陈永安?”
赵守志翻着眼皮看了看的光宗道:“你说呢?”
李光宗很是坚决的答道:“不找!”
这条南北向的道路与另一条西向的巷子的交角处有一口水井,正好与李光宗家的大门相对,这就让赵守志有了羡慕的理由:
“你们家挑水真近,我们家那儿老远了。我爸说赶明个打个压水井,就不用挑水了。”
李光宗并未露出骄傲的神情,说:“还挑水?净是我和我妈抬,我爸就知道看牌耍钱。你没来前,我找他要本子,你猜他说啥?他说,你奶死那会接的大黄纸还没烧没呢,裁巴裁就搁那订本吧。你多好,要啥有啥。”
李光宗的话不无羡慕,还有对他爸爸的怨气。
“吃咸了,得喝点儿水。”李光宗说。
赵守志本以为他要转回屋去?水喝,不料他径直向大井走去。在水井的辘轳把前,李光宗站定酝酿了一下,然后将辘轳把摇起。李光宗不比赵守志高,但看他摇辘轳把的劲头与熟练程度,显出他是经常担水的人。
柳罐摇上来啦。
李光宗的动作一气呵成,不拖泥带水。他将柳罐担在井沿上后俯下身子,咕嘟咕嘟地喝起来,像牛一样。之后,他问赵守志:
“喝不?”
得到否定的答复后,他调皮地将柳罐倒扣,那柳罐里的水就哗——嗵——地击在水井里,很是好听。
李光宗和赵守志一样,好像还没有到窜个子的时候,与去年相比他门并未高多少。李光宗比赵守志稍微壮实一点,面相敦厚,还有女孩儿一样的腼腆。这让他呈现出了一种特别的惹人怜爱的情状。
李光宗柳罐放入井里后说:“井水可甜了,还凉快儿,不像缸里的水‘乌拉巴突’的难喝死了。”
他的带笑的话也感染了赵守志,他们都一同无缘由的大笑起来。
已有好些天没去齐云峰那里了,所以赵守志才说上他那里玩儿。赵守志永远觉得齐云峰有一种神秘感,可又值得亲近。他说不清自己去那儿能得到什么,他更不明白这清逸的小老头到底给他一种怎样的心理体验。
但是很不巧,齐云峰不在。李光宗很是肯定地说:
“上队里了,得一会才回来。”
赵守志很相信他的话:“嗯,干完活就收工了。李光宗,我听我爸说他刚来那阵儿大伙都看不起他,因为他没媳妇还没钱。”
李光宗寻到了一处阴凉的地方,坐下后说:
“嗯呢,我爸也说过。有一天苫房,他往后‘稍’,都‘稍’到房檐了,看着就要摔了下去。别人说老齐头别往后‘稍’了,再‘稍’就摔了。这老头才不怕呢,一个空翻稳稳地站在地上。”
他们所共知的故事口口相传了二十来年,早已有了传奇的色彩。还不止这些,人们说齐云峰会算卦甚至能画门穿墙。
“哎,那就是老头练武的桩子。”李光宗指着那一片小空地说。
赵守志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,而是问:“你管李德才叫叔,那你管他爸叫啥?”
李光宗看了看赵守志说:“叫三爷呀,我们家是末枝人,辈都小。我爸说我们家谱按字排辈叫君恩天路文运长久德兴运旺,什么春啥什么的,我都忘了。我应该李兴什么,我爸说那都老黄历了,不行了。”李光宗掰着指头说,赵守志也掰着手指头,他在听。他听得稀里糊涂,想像听上古神话一样。
太阳忽然迅速地滑落,已在西边的树梢之上了。微微泛红的又圆又大的太阳温柔恬淡,看上去亲切娇好。
赵守志站起来看着北面的大坑,说:“老齐大爷不回来了吧?”
李光宗左顾右看的,忽然说:“那不回来了吗?”
赵守志循李光宗的目光看过去,果真见那齐云峰由那边若飘行一般地过来。
赵守志和李光宗随齐云峰到他的庭院后,齐云峰找了两个小板凳让他们两个坐了下来,他自己到屋里洗漱。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,听人说他从来不向地上吐痰,甚至连唾沫沫都不吐。
“光中这孩子,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将来必定封爵拜将。”齐云峰出来时,手里拿着毛巾,一边擦拭一边说。
李光宗被说得扭捏起来,双手不自然地搓着。赵家志忽然笑问道:
“大爷,我以后能干什么?”
齐云峰审视了他好一会儿才说:“文僚。”
赵守志琢磨这两个字却不明其意。想了一会儿,忽然哈密赤的形象跃于眼前,便问:
“大爷,有哈密赤这个人吗?”
赵守志之所以这样问,是因为他觉得文僚与军师是等同出来的。
“守志,你怎么问这个问题?是不是还问有没有金兀术这个人?完颜兀术是有的。”齐云峰说。
昨夜寒蛩不住鸣。
惊回千里梦,已三更。
起来独自绕阶行。
人悄悄,帘外月胧明。
白首为功名。
旧山松竹老,阻归程。
欲将心事付瑶琴。
知音少,弦断有谁听?
齐云峰忽的送诵起这首诗词前并没有给这两个孩子以知会,所以当他们听到扬抑顿挫的声音后,赵守志愕然看着他。赵守志的神色没有被齐云注意到,他沉醉在自己创设的意境中。良久,他表情凝重地问赵守志和李光宗:
“你们知道这首词吗?”
赵守志和李光宗同时摇头表示没有。齐云峰点头道:
“你们是没听过,因为你们的课本上没有。守志,光宗,我要告诉你们,三年后我要离开这儿,到那时我把埙和《蓝本易经》送给你们作为纪念。”三年那还早呢,为什么这么早就说出来?守志心中有疑问,但没有所流露,他只是注视着齐云峰。
赵守志和李光宗从齐云峰那里出来时,太阳正好落在地平线上。柔和的的橘红的霞光涂染着大地上的一切事物,一层神秘与未知也在两个孩子的心中涂染。
天道轮回,谁解其意?风行云上,雨藏水中。我看三千众生,昏昏然茫茫然。寻一清静之地,度我余生。
这清越的歌声从后面飘来时,赵守志似乎感受到了一阵悲凉。这个古怪的老头从哪里来,又要到哪里去呢?
章节错误,点此报送(免注册),
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,请耐心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