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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,给我四块钱。”
赵庭禄看着儿子问:“干啥?嗯,拿去吧。”
他从兜里扯出一张五元的票子来递给赵守志,眼睛看着他,那意思是在询问。但赵守志撩了几次眼皮后却什么也没说。
赵庭禄没有再追问儿子要钱的原因是,他觉得儿子大了,他觉得儿子不是“八倒六扬”的人,他觉得儿子拿着钱一定是做正用。虽然他没有再追问,但赵守志最后还是说了:
“李光宗没交学费呢,老师天天抠扯他,他都说不念了。”
赵守志尽量把事情夸大,实际上老师并不总是问李光宗学费的事。他之所以这样说,就是为这四块钱找一个充足的理由。
这么重要的事不能做视不管。于是赵庭禄跟张淑芬要了十元钱后就走出门外。张淑芬想想觉得不对劲,喊道:
“赵庭禄,你拿十元钱干啥?”
赵庭禄头也不回地高声回答道:“有用。”
张淑芬不满地嘟囔道:“又整什么鬼画符的事?”
赵庭禄披着晚霞,迈进李光宗家门时,李光宗的妈妈很是惊讶。这个老实得有点木讷的女人问:
“他老叔,你来有啥事儿?”
赵庭禄见她一副紧张的样子,就逗笑道:“嫂子,我没事就不行来吗?”
他的话让她更加紧张,说:“行来行来,我家也没挂杀人刀。”
赵庭禄听罢哈哈大笑起来,之后问:“我德仁哥呢?”
李光宗闻听,急忙跳到地上噔噔地跑出,只一会儿功夫,李德仁便进了屋。
李德仁人未进屋声音先入赵庭禄的耳中:“呦,庭禄啊,哈哈哈,我家光宗成天说你对他可好了。才刚我在老柴家后面扯了一会儿犊子,挺好玩儿的,二马头擦屁股眼子把纸抠破了,弄了一手屎。”
李德仁的像雷一样的声音震得屋子嗡嗡地响,也把赵庭禄的心震得一翻个。他装作感兴趣的的样子问:“咋还抠手屎了呢?”
李德仁难得有人分享这乐死人的事,就复述道:
“这不是吗,原先都使开腚棍子,这二马头也不知跟谁学的,也用卫生纸擦,使劲大了把纸扣漏了。”
赵庭禄听了似笑非笑地咧了一下嘴,算是给了他一个回应。
李德仁虽然好赌且懒惰懒于劳作,但终归是精明人,几句话后,他眼睛盯着赵庭禄问:“庭禄,你来八成是有事吧?”
赵庭禄听他问起,也就不转弯子,直截了当地说:“李光宗学费还没交呢,老师要得紧。你掂对掂对把钱交了呗,别让孩子受窄巴,孩子也不小了,有自尊心。”
李德仁鼓了鼓眼睛说:“还学费?吃咸盐钱都没有了。咱家没钱交那玩意儿,让念就念,不让念咱回家上生产队当半拉子去。”
这样的一种态度着实让赵庭禄生气,他心里暗骂这个混蛋玩意耍钱有钱,孩子念书就没钱,也配当爹?
心里这么想,脸上却堆出笑容,道:“这不是让不让念的事,这是你的脸面。赶明李光宗真不念了,人家问为啥呀,因为交不起学费,磕碜不磕碜?”
刚落屁股在炕沿上的李德仁马上跳起来,像被针扎了一样,说道:
“你这啥话,啥磕碜不磕碜?我穷是穷点,可我有骨气不偷不抢不占便宜不坑蒙拐骗。赵庭禄,你别瞧不起我,三穷三富过到老穷不扎根富不落地,马粪蛋子还有发烧的时候呢。”
赵庭禄也从炕沿上站起,指着的鼻子说:“孩子因为学费不念书了,你就是磕碜!李光宗这孩子多好,聪明仁义,脑袋瓜子好使,哪次考试都不出前五名,你就眼看着他打铺盖卷回家上生产队当半拉子?你还是人不?”
见二人动了肝火,一旁的李德仁的媳妇儿忍不住插嘴道:“哎呀,李德仁哪,你少跳老虎神吧,人家庭禄说的都是为孩子好。你、你说你有啥正事?给孩子订大黄纸当本子也就算了,四块钱你还赖着不交,干正事就没钱。”
他的话戳到了要害处,李德仁将眼睛立起来骂道:“叉你妈的,叉娘们哪有你事儿?呆着去!”
赵庭禄见状也将眼睛立起来道:“你干啥?我叫你哥是看得起你,真要论起来,你得叫我老叔。你还给脸不要脸了,骂谁呢?当面教子背后教妻这句话,你听过没?你骂她不就跟骂我一样吗?你以为我愿意来你家管这破事,我闲得手刺挠我挠墙根去也犯不着跟你生气。李德仁,你那大队会计的差事让人撸了就对了,连自己儿子上学的事都摆弄不明白,还能摆弄好全村的账?我真服了你,好好的会计不好好干,输耍游逛的把账整个烂马七糟,要不能有今天这个叉色吗?要不要上大街上吵吵吵吵,让大家伙都听听。你不好好干也就得了,还耽误下一辈。”
李德仁被赵庭禄快似连珠一样的话呛白得直翻白眼,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,放软话道:
“庭禄,这么着吧,我出去掂对掂对,明天就让光宗把钱交上去,省得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。”
赵庭禄待他把话说完,从裤兜里掏出十元钱来晃了晃道:“我拿来了。”
李德仁见赵庭禄手里拿了钱,脸立刻涨红起来,张张嘴又合上,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。
“那什么,老叔,这事闹的,我……”此时李德仁语无伦次,手无足措,“光宗你进来。”
正在窗下惶恐地看着屋里的李光宗小心翼翼地进来,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。
赵庭禄直接了当地说:“我也不拐弯抹角的了,这钱就是给光宗的,明天好交学费。我不能给你,我信不着你。”
他说把将钱交给李光宗。
李光宗反复看手里的钱道:“用不了这么多,四块就行了。”
赵庭禄用和缓的语气道:“剩下的买本买笔,别搁那大黄纸做题了,那玩意就不是写字的玩意。光宗,这个钱是我借你的,不是我送你的。”
李光宗不明其意,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。
赵庭禄从李德仁那回去时已经黑天了。他在回家之前和李德仁说了好多,当然他不可能再急赤白脸地批评他,李德仁已经承认了错误,服了软。
两天以后,李光宗上赵庭禄家里时,赵庭禄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:“光宗,你得好好学,学习好,才对得起我的一片心思。你也要监督守志,他一向糊涂不认真。”
赵庭禄把话说的文绉绉的像念大鼓书一样。李光宗年纪尚小天性又不善于表达,就说:“嗯哪,我好好学习。”
赵庭禄又道:“我不希望你将来有出息后报答我,只要你不忘记老家乡就行了。”
李光宗点头,一副诚恳的样子。
张淑芬在李光宗走后,对赵庭禄说:“这家什的,快赶上亲儿子了,还守志中午吃面鱼就得带他一份。要不是李德仁媳妇岁数大又迂讷,我都怀疑你们两个搞破鞋。”
此时,赵庭禄呵呵一笑道:“唉,咱家也不富裕,三毛五毛不是大钱可也是钱呢,你当我是散财童子,没事儿就撒钱玩儿?孩子怪可怜的,摊那么个家,那么个爹还咬牙坚持,以后错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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