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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说来到这个世界，所见到的人中让江洋印象最深的那个是谁，那必然是画上的这个男人了。
美术老师说的五十分钟是最迟期限，画完了可以提前上交。江洋走到正在窗边看风景的美术老师面前，将画作交了上去。
蒋毅其实是在发呆，因为面前的窗户对面还是一扇窗户，再往前视线被一栋楼挡住了，那是二年级教学楼。
蒋毅在这间教室往外眺望其实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，他像是被囚在了这间看不到远方，也看不到天空的画室。
但是，在这所学校呆了二十年，他也习惯了这里，习惯了发呆。
正是因为他在发呆，所以被人打扰让蒋毅很不爽。
他皱着眉头看向江洋：“这位同学，请问你有什么事情？”
“老师，我画完了。”
江洋一句话，差点没让蒋毅气笑，他瞟了一眼手腕处，手表时针果然才走过两个刻度。
‘十分钟就让你作完一幅画了？
我呸！你那也配叫绘画？那他么叫鬼画符！
鬼画符就算了，你好歹等到我来收再交啊，你怎么好意思上赶着跑到我面前丢人现眼的？’
蒋毅咬牙凝眉，带着笑容从江洋手里接过画作：“好，就让老师来欣赏一下你的大作！”
‘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亵渎艺术，把绘画当儿戏的家伙，封都绘画界才没有希望，看不到未来！’
蒋毅倒要看看，自己的这位好学生，能够带来什么样的传世之作。
他已经打定了主意，等会儿只给江洋七十分。
依照法令要求，课堂上不得歧视学生，不能搞区别对待。所以一般而言只要学生认真画了，都能拿到个八十五分，那些不认真的八十，画的好的能到九十五。
但今天，他将打出自己的历史最低分，上帝来了也拦不住他！
蒋毅将江洋的画拿到眼前，展开。
随着画卷摊开，一栋暗夜遮蔽下的宿舍楼呈现在了他的面前。
虽然蒋毅并没有进去过前些年新建的男生宿舍，只是有些时候会经过那里，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长开中学的宿舍楼。
接着，他的目光立即被站在301宿舍门前的瘦长人影牢牢吸住了。
那人脚下踩着一双胶鞋，在他左侧的走廊上，留着一串串脚印。那串脚印很深，看着它们，耳边仿佛响起了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。
视线往上，那人的下身穿着一条旧式长裤，裸露在袖子外面的双手骨瘦嶙峋。
正常人比例的上半身和下半身，脖子却被拉的很长，如同一只长颈鹿一般。
‘这特么是什么阴间画风啊？’
在蒋毅看到那张苍老、满是黑色泥垢的侧脸时，突然地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，就好像他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。
“你这画的是谁啊？”蒋毅倒是还记得自己布置下去的题目：印象最深的人。
只是，为什么面前这个学生印象最深的人会是这样一个形象极其扭曲的人？而且，他注意到这人眼眶空洞，没有眼睛。
“宿管吧。”江洋的回答也不是很肯定。
大半夜的，在宿舍走廊来回巡视的，不是值班老师就是宿管。这老大爷看着就不太像教师的样子。
‘宿管就宿管，还‘吧’？’
不过……宿管……
蒋毅脑海里的记忆翻涌，他回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初到这个学校的时候，学校里似乎闹出过一起丑闻。
当初学校没有扩建也没有翻修，处处都透露着陈旧，有一天，封都新闻上出现了这样一条报导：
xx中学女生宿舍宿管因为xx被家长殴打致死。
‘这……’
记忆中报纸里的插图和这幅画中的人影渐渐重叠，蒋毅被吓了一跳。
他抬起头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望着江洋：“你……”
蒋毅想说点什么，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。
此时此刻，他看着江洋那张同样带着笑容的脸，竟升起一股畏惧感。
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支别着的红笔，匆匆在纸张右下角打了个九十二分。
“不错，再接再厉！”他慌忙地鼓励了一句，将这幅画塞回给了江洋。
江洋将一切收在眼里，感谢了下老师就暂时先退下了。
“我靠，牲口，你这就画完了？多少分啊？”
无论在什么世界，似乎大家对于同桌的称谓都是那么亲切友好。
“一般，也就九十多分吧。”江洋对分数高低也不是很在意。
马良：？？？
“我不信，除非你让我看看。”
江洋可是励志要成为画家的，怎么可能羞于将作品展示出来。
于是他随手撂下真迹，接着把自己的板凳搬到了美术老师身旁坐了下来。
其它同学可能觉得老师和学生之间身份上存在一条鸿沟，但江洋完全不在乎。
老师和学生？那不应该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么。
“老师，重新认识一下？”
蒋毅：？？？
“我叫江洋，不知道老师您叫什么？”江洋说着伸出了一只手。
本能地，蒋毅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，而且是打心底抗拒的那种不愿意，就仿佛回答了这个问题会引发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。
教室前，这一幕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。江洋，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。
“这就是坐牢带来的改变么？”
底下有人小声交流。
“我靠，看的我也想去坐次牢了。”
被这么多学生看着，年纪越大越要这张脸，他又不是严苛型的，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：“蒋毅！”
蒋毅见自己报完名字，江洋的手完全没有放下去的打算，于是硬着头皮伸出手握了上去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自从看了那副画后，他就变得有些畏惧面前这个学生。他怀疑自己今晚回家甚至会因此做噩梦。
“那老师，我们就算是认识了？”
蒋毅缩着脑袋看向前方，不想说话。
“蒋老师，您应该是认识这位宿管大爷的吧？”
蒋毅听到这话，猛地转过头，迎面，还是那张让他心里发慌的笑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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