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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府小院里的人一起抬头,静静围观了一会儿,萧疏忽然哼起一首歌谣,调子轻缓,带着跨越千山万水的绵长,还有动人心弦的柔情。
说话声停下,烟花持续不断,伴随着萧疏轻轻的曲调,充满了另一番温馨暖意。
“真好听啊,就是听着有点想家了。”春苗揉了一下鼻子,眼圈有点发红。
萧疏回头看向大家,“这是北境外游牧族的家乡小调,我偶然听一位放牧的男子唱过,为了呼唤在外游子回乡而流传。”
虽然不知游子听到什么感受,但意外符合当下的情境。
秋蝉轻轻惊呼一声,“小玄清,你怎么哭了?”
玄清用手背擦掉眼泪,被大家注意到脸开始发红,“没有。”
鹿陶陶取笑道:“呀,小和尚,没想到你的慧根在唱曲呢,早该去梨园,当什么光头和尚呀。”
萧疏用手里竹签干净的一头敲了一下她的手背,“别胡说。”
“哼!”鹿陶陶呲牙咧嘴地做个鬼脸,“少管我。”
水白莲拿起旁边的酒壶,“天冷,公子喝点酒吗?”
萧疏颔首:“多谢。”
水白莲扯了扯嘴角,硬挤出笑脸,“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抓着酒壶的手微微用力,她不明白,为何她跟了萧疏许久,但是萧疏在她面前的样子,远不是刚才和鹿陶陶对话那般自然放松。
苏执没多会就喝高了,坐在凤倾旁边抱住他嚎啕大哭,“兄弟啊,你日后是我亲兄弟,我哥算什么人,有他那样坑弟的吗?说我在外头养小妾,我还说他和府里头小环眉来眼去。”他用力拍了凤倾胸膛一下,“兄弟,你到底帮不帮我?”
凤倾也没少喝,不然早就把苏执掀翻了,“帮什么?”
“你不是最会套麻袋揍人,不如也悄悄打我哥一顿,让他在家躺个十天半个月,哈哈哈,以后都管不了我才好。”
凤倾打了个酒嗝,“小爷打人还用悄悄?明儿个就喊一群人上门去揍。”
“揍,不揍趴下不是人。”
凤倾醉眼朦胧地去桌上找酒,“身子好重,动不了了,我是不是被鬼附身了……”
墨言喝了酒胆都肥了,要拉无方喝酒,无方冷眼看他半晌都没吓退他,为了救他一条狗命,观月好歹把人拖走了。
无方靠在桂花树上仰头望着天空安静喝酒,她的表情无悲无喜,然而常年蒙着寒霜的双眼似乎也被人间镀上一层温度。
秋蝉和春苗加上玄清三个人围成圈听马旦讲捉鬼的故事,他这两年去了不少地方‘坑蒙拐骗’,随随便便拎几件事来讲,能讲一个通宵,自然把两个小丫头和一个半大孩子唬得一愣一愣。
鹿陶陶双手托着下巴,脸颊红彤彤的,眼睛映着雪色发亮,“这样的夜晚太和睦了,好想干点事情哦。”
萧疏看出她眼底醉意,“你喝多了。”
鹿陶陶倏地转头看他,重重一点头,“嗯,想揍你。”说着,二话不说摆出招式扑过来。
萧疏不得已接招,两个人很快挪到院子的另一头,然后到隔壁院子,然后一直到吉庆坊外头……
云起抬了抬下巴,“你师兄还真迁就鹿陶陶,不是上辈子欠了情债,就是这辈子欠过钱。”
陆安然拂掉裙摆上飘过来的一点飞灰,“也可能这辈子欠了。”
云起轻笑一声不置可否,凑过去压低声音问:“出去走走?”
陆安然用眼神发出疑问。
“看烟花当然得去高处,院子里能看到什么。”
陆安然:“世子爷,等我们走过去,烟花早就放完了。”
“还有第二拨。”云起拉着陆安然起来,“走了。”
陆安然指着一群醉鬼,“不管他们了?”
云起压根不关心,“会有人替他们‘收尸’。”
—
外头热闹起来,吃好团圆饭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看烟花,小孩们捂住耳朵,偏又要看着大人将爆竹放得噼啪响。
云起牵着陆安然一路走出吉庆坊,到了朱雀街经过神兽桥,最后在无人的一座河桥上止步。
这里看过去,能看到朱雀街游人如织,也能看到七星河中花灯无数悠渡横波,却不容易叫喧闹声吵着。
“人都爱往闹处挤,这里是不是安静多了。”云起道。
陆安然点点头,“不管身在何处,风景远近不同,各有各的美。”
“不,我就是想这里安静,景不景不重要,能让我们挨着一处说说话比烟花有趣多了。”
陆安然弯起一抹淡笑,“世子每日说的话不少。”
云起稍用力把她抱入怀中,下巴抵在陆安然的肩膀上,耍赖道:“有没有良心,明知我指的是体己话,明白什么是体己话吗?有你有我,有情有约,还有风花雪月。”
陆安然望着河中一盏花灯,许久没说话,云起捏了捏她的脸颊,“不要在我诉衷肠的时候发呆可以吗?陆大仵作。”
“我在看花灯?”
“嗯?”有区别?
“恰好这盏花灯是并蒂莲,我想起一首诗。”偏头,黑眸闪过一抹温存,启唇轻轻念道:“青荷盖绿水,芙蓉披红鲜。下有并根藕,上有并蒂莲。”
云起的笑容一点点变大,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绕到耳后,人倾身靠过去,额头贴着额头,吐息着温热的气息道:“你在跟本世子告白吗?”
“是。”陆安然从不忸怩作态,嘴角隐带笑意,“是否能感动世子了?”
“我现在……”云起微微侧过脸,手指一挑,陆安然的蒙面布子从左耳离开,她刚感觉寒风扑到面孔,随之被人体皮肤的温度贴合住,紧密且缠绵。
“……感动到,想吃了你。”唇齿交换间,云起缓慢地吐出后面几个字。
这场温柔到极致的缱绻相拥里,不知何时烟花在头上炸开,然而沉入暗中的两人已完全无暇顾及,他们更多在感受彼此,用彼此同进同出的吐息,以及汹涌澎湃的热情。
花灯悠悠远去,天空恢复暗沉,雪花再飘起,两人终于舍得分开一点距离,陆安然靠在云起肩膀上轻轻喘气。
这场烟花,终究还是没能看成。
两人从河桥走下来,玩闹个尽兴的王都城百姓又三三两两回家准备守岁,街上再次空落起来,只是空气里烟花过后的烟火味还没有散干净。
“你今晚的情绪好像特别亢奋。”陆安然和云起相处久了,彼此的习性其实很了解,虽然云起惯常这么说话,但到底不同,就算细微处一点,她也能感觉到。
云起笑问:“这么明显吗?”不等陆安然回答,又道:“今晚大宁举朝过新年热闹欢腾,想必千赤亦不会太安静。”
陆安然步伐一顿,“选在今天?”
“苏霁说,万事俱备,若再拖延反而容易惊动敌人,这个时候起事再好不过。”
陆安然听云起偶尔说过,不过她从未细问,如今得到准确答案确是一惊,“几成把握?苏霁不会有事吧?”
“放心。”云起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,“金家兄妹死光了,苏霁也有办法溜出来。”
不过么,云起自信一笑:“你别看金具敏有些小家子气,脑子还不赖,要不是准备周全,他怎么敢轻易动手。”
因为磨叽半天金具敏才拿出一把真的九牛弩,在云起眼里直接将这个定性为小国出来的小气性。
陆安然半垂眼睑,寒夜里声音微凉,“与千赤交易定下约定,来日发生变故千赤需无条件借兵给你,”抬眸,语气逐渐发沉,“云起,你当真准备日后与大宁皇朝一战?”
云起握住她的双手,带着笑容的脸色转为认真,“蒙州七郡,从未真正和皇朝融合过,你我心里应当清楚,这样的平衡维持不了多久。”
陆安然眉头微微蹙起,云起用食指点着她的眉骨,尾音勾着一点笑,“怕了?”
“我在想,千赤小人行径,若出尔反尔,给金具敏下点毒药有没有用。”
云起愣了一下,随后从喉咙里滚出几声笑,“你这样,真的有些可爱。”
在陆安然不满的眼神中,云起解释道:“放心吧,今晚过后金具敏如愿以偿登上千赤国的皇位,不过日后身上背着一辈子都去不掉的弑父杀亲皇叔的罪孽。”
陆安然眉头一跳,立刻悟出这话之下的隐秘含义,“这就是苏霁过去的真正意图吗?”
“对。”云起承认的毫不犹豫,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,我做事并不光明,甚至在关键时刻,不惜用上任何手段。”
云起不掩饰自己,将自己阴暗的一面赤裸裸的袒露在陆安然面前,他面上气定神闲,甚至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的笑,但一颗心像被手掌握住了,一点点抓紧。
“你会不会怕我?”他声音微哑地问。
陆安然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说道:“我出生陆氏,全族嫡系二十七人,旁系共计一百五十二人,然于我而言,其他人加起来都没有我父一人重要。”
她与云起目光交流,互相深深凝视,“如今还有一个你,这世上便只有你和父亲对我来说缺一不可。你告诉我,你的不惜一切里面,是否包含陆家,包含我和我父亲?”
云起否决,“没有。”
“那么,”陆安然将双手交给云起,犹如把她一颗真心完全奉上,“不管发生什么,我将与你共进退。”
云起抱住她,深深吸了口气,叹气般说道:“真可惜啊。”这个地方真不适合做点什么。
—
回去的时候走了另一条路,陆安然正疑惑不解,迎面遇到子桑瑾一行三人。
云起抱拳稍微欠了欠身做个样子,“太子殿下吉庆安康,大年三十也出来看烟花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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